微寒何所懼，冰心在玉壺散文

乍暖還寒的日子，氤氳著初春時節的微寒；陽春白雪的世界，透射著清冽薄涼的意境……一種久違的氣息不經意間從心底款款流出，攜帶著幾分初暖，幾分微寒，牽扯出初春時節心潮的萌動。

微風些許瑟瑟，朦朧訴說著生命誕生的痛楚，和孕育綠意芬芳的欣喜。微涼的心情，憧憬的希望，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，混淆汩汩涌動的男兒荷爾蒙，都在這個萬物復蘇的季節里，情不自禁地跌宕跳躍著。酸酸、澀澀、苦苦、辣辣、甜甜……太多味道的混合，太多添加劑的攪拌，究竟是八角茴香的藥香？還是胡椒粉的辛辣？是否還有幾錢芥末的特殊況味？……

時過境遷，如今，胯下的坐騎已由本田換成奔馳。然而，于雪峰來說，此刻即便駕馭的是如此豪車，也絲毫撩撥不起興奮的漣漪。盡管方向盤在他手中游刃有余，但太多的時候卻讓他感覺難以掌控某些事情的發展，正如人們所說“這一刻永遠難以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事情”一樣。

臆想中，本應錦繡如畫的江南初春時節，些時卻悄然飄起了晶瑩剔透的白雪；而如玉無暇的北國冰川，此刻卻正在無聲無息地悄悄融化。氣候無常，世事更無常。此刻，雪峰正駕車在這條他熟悉的大街上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地奔馳著。凝眸當下，看白雪飄飄，籠煙四起，宛若潔白的素紗籠罩了整個世界，隱退了各種絢麗的色彩。人民路這條古老的街道早已褪卻了昔日的容顏，鱗次櫛比的樓房，井然有序的攤點，往來穿梭的汽車，熙熙攘攘的人群，激情演繹著阡陌紅塵的交響。尤其是那座別具風格的凱悅大廈最引人注目，宛若鶴立雞群般獨領風騷。

昔日那英氣逼人的俊小伙如今已人至深秋，鬢染秋霜，額頭上鐫刻著深深淺淺歲月的褶痕，蘊藏著一曲曲人生之歌的豐富內涵。曾幾何時，高山低谷的和弦，旅途風雨的磨礪，于這個飽經風霜的沉穩男人又能奈得幾何？可今天卻有所不同，那緊皺的眉宇間似乎隱藏著幾絲焦灼，幾分糾結。市場疲軟，經濟滑坡，公司不景氣等諸般因素，時刻牽動著這個恪盡職守的公司管理者這顆始終躍動的心脈。

雪峰深邃的目光依如一潭粼粼靜水，只是眼里分明嵌入了幾絲血色，這血色在表露著他的一顆慈憐之心——對職工的隱隱牽掛，對工作的兢兢業業，對客戶的誠信為本，對信仰的執著追求，對生活的無限憧憬，對朋友的俠肝義膽……太多的責任、太多的擔當，正如潮水一般擁在這位鐵血男兒寬闊的胸懷中，使他眉鋒蹙擰而神情專注，也或者此時的他，已經忘了自我，忘了環境，忘了周圍的`一切……

到達一處停車場時，汽車戛然而止，雪峰探身出車，熟練地鎖好車后從容前行。寫在面容上的憔悴，好似在敘說著昨夜定是又一個無法成眠的夜晚。一絲冷風攜帶著幾片雪花飄落到衣領里，不覺給他增添了一絲寒意。

雪峰下意識地聳聳肩，抬目凝望路邊的綠化帶，盡收眼底的是一片毛茸茸的樹枝，突兀的枝條雖然負載著冰雪的重壓，卻絲毫沒有彎曲，依舊倔強地昂首挺立著。枝椏間覆蓋的白雪，銀潔如玉，悄然間融化的一粒粒水滴，經過汽化、液化，最終又凝結成透明的冰晶。正是這一切，讓當下的雪峰再度心生感悟，他在想：也許只有歷經了這樣有常或無常的洗禮后，才有了這如玉的潔白溫潤，有了六角花瓣的姿容，有了冰清玉潔的純淳，有了人類賦予的生命的律動和靈魂的洗滌。

在經歷過千變萬化之后，水，依舊是那滴水，只是生命的意義卻截然不同。

目睹著自然界鬼斧神工下的神奇變幻，人的感知也會逐漸發生微妙的變化。也許，是因為經歷了太多的坎坷，經歷了太多的磨礪，雪峰平素嚴肅的表情里微微透出一抹隱約的微笑，那樣溫和，那樣平靜，那樣堅毅，那樣灑脫。他動作嫻熟地點燃一支雪茄，星星之火燎原之后，跳動的藍色火焰猶如一顆希望之星在冉起，自然而然吐出的頗賦藝術造型的一個個煙圈裊裊娜娜，淺灰色的煙霧在冷氣中漸漸升騰，幻化成一幅幅亦真亦幻的圖景，如舞女的裙裾，如煙花的涅槃，如頑童放飛的風箏，如聘聘婷婷的倩影……最后，演化成簇簇神秘莫測的縷縷幽影，隨著冷風飄然離去。煙蒂忽明忽暗，微光閃閃爍爍，雪茄在兩指間流暢自如地打了幾個轉，在被狠吸了幾口之后，長長的煙身頃刻間萎縮，燃盡了所有的光和熱，終結了它短暫的一生。

現代化的設施，便捷了人們的生活，也令人日漸慵懶起來。此刻，雪峰拾級而上步入電梯，關門駐足，微閉雙目。一種安靜恬然的愜意從心底油然而生，靜謐的電梯間，方寸之地不留一絲縫隙，仿佛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凈地。沒了塵世的喧囂，沒了噪音的干擾，大腦中呈現的是一片清新與寧靜。秉著呼吸，用心聆聽電流微弱的響聲，享受著片刻的閑適。

回味昔日蕭風瑟起，櫻花漫天的崢嶸與絢麗，回眸經年，詮釋蹉跎歲月與人生萬千感慨——曾經滄海桑田，淡看小橋流水，悠久幽遠；曾經坐落閑庭，望云卷云舒，釋放與云一樣的鄉愁，綿長濃厚；曾經踏遍祖國河山，遠觀天涯海角，近賞千島湖畔，穿過歲月的長河，撿拾流年的清歡，夢里呢喃，收藏著那些最美回憶的驛站；曾經俯身將年華撿拾，重溫青春歲月，懵懂和激情形影相隨……在歷經風雨之后，如今，種種情懷已流逝在咫尺天涯，隨風消散于天地之間。滿腹的指華素染，凡塵紅戀，也已凋落殆盡，夢落塵埃，蒼老容顏……

錦瑟年華彈指即逝，回眸處，唯歲月烙印的淺淺轍痕依稀可見。人至深秋，積淀深厚，盡管豪情不再，但信念未改。常于靜夜里，吟唱一闕老驥伏櫪的志存高遠，演繹一段桑榆晚晴的不老童話。一片冰心在玉壺，自斟自飲醉人生。渺渺情懷，耿耿心念，書寫流年歡歌；滿腹詩篇，研磨文字，追逐斑斕夢想。

沒錯，人生的歷練有時就像無底深淵、艱苦煉獄，一口一口地蠶食著人的肉體，一寸一寸吞噬著人的靈魂。不知道從什么時間開始對自己變得更加苛求，讓這顆心不停地負累前行……

輾轉人生，感喟多多，不悔夢歸何處，只恨時光匆匆。沉思間，電梯戛然而止，雪峰凝目靜神，抬手輕攏發際，迅速走出電梯間，徑直朝向自己的辦公室，眼睛里透出的依舊是淡定與堅定。

一對古色古香的青花瓷瓶，肅然陳列在辦公桌后，辦公桌上纖塵不染，左臥虎右麒麟，造型纖巧，精雕細琢，栩栩如生，呼之欲出。書架次第排列，文件擺放井然，對面茶幾上的水似乎剛剛達到沸點，裊裊白霧緩緩上升……平日雪峰喜歡飲茶，尤其鐘愛綠茶，只見他動作嫻熟地探指拈了些許龍井茶葉置入杯中。也許，對他來說喝茶是一種習慣，更是一種從內心衍生出的對茶的情有獨鐘，看著水慢慢變成琥珀色，看著蜷縮的葉子在水里緩緩的伸展，慢慢變得飽滿光滑，呈現出它嫩綠的本色時，品茶人的臉上，莊重的神情開始慢慢淡化，怡然情態悄悄鋪展。

端起杯，輕嗅彌漫著古曲幽雅韻味的一盞清茶，心底瞬間浸染在馥郁的茶香里。恍惚間，似乎可以感覺到那曾被寂寞侵襲的情懷瞬間得到慰藉。雙目凝視著被沸水浸泡后泛著鮮亮綠光的葉子，沉靜在裊裊茶香中，任飄逸的思緒升騰飛躍，任遐想的翅膀展翅翱翔……傾刻之間，似乎頓有所悟——塵世間，人的生命亦如香茗的花蕾，潛藏在軀體里的希望，在情感的沸水中沉浮，瞬間璀璨地綻放。或許，這就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情誼，宛如同窗情戰友情，更如同甘共苦的手足情，攜著這諸般情誼，從容不迫地邁開步履，自信而堅定、瀟灑而飄逸。

擎杯在手，輕呷一口，無論是淡淡的芬芳，還是絲絲的苦澀，都會讓人感到心曠神怡。喧囂的心境趨于繁華落盡之后的寧靜，勾勒出一種無關風月的心情，在分分秒秒中盡情舒展自己生命的律動，還原生命的本色，再現昔日生命的芳華。慢慢地，慢慢地，茶葉沉積杯底，究竟是完成了一生的歷練？還是完美了一生的圓滿？雪峰陷入深深的沉思，許久許久……

打開電腦，選了一首節奏舒緩的音樂，伴著濃郁的茶香一起飲下，端坐在熒屏前靜默地注視著。不得不承認，提及網絡幾分陌生已油然而生——源于工作的忙碌，無奈之下漸漸怠慢了四海朋友，雖說網線千里相牽，卻因瑣事纏身而難得閑暇。曾經情深意濃、不離不棄的文字情人卻被無言相拒，只落得滿箋風塵，形只影單……打開記憶的扉頁，大運河畔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，微信群里一根網線尋回戰友情緣，里組建雅韻社團，四世同堂盡享天倫之樂，情人節里學那些年輕人給老婆來一個驚嘆……這一切，不想今時都已被擱淺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時節。

此刻，已有一滴清淚滑落心底，但這并不是傷情感喟，而是一種深深的慈憐——這種慈憐，對于懂他的人，也許無需多釋……

雪峰起身，佇立窗前，驀然一份釋然氤氳于心。一盆被冷落多時的吊蘭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枝茂葉繁，生意盎然。那些迎著陽光舒展的嫩葉正悄然勃發，彰顯出生命的無窮活力，似乎正告訴人們，它懂得蓄積生命的能量，懂得初春微寒何所懼！望著這盆綠植，再及目窗外陰霾后迸發出的陽光，雪峰不覺地由衷一笑，一縷橙色的暖意變得更加明亮，更加悠然。

微寒何所懼，冰心在玉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