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“招安”的土記者-中國新傳說
一
呂紀哲高考落榜,在鄉政府里找到一份臨時工作,負責搞新聞報道。每次在報刊上發表文章,名字前邊總是署通訊員,這比記者明顯低了一等,到哪里采訪都不大受歡迎。后來他干脆把名字改了,這才有了現在這個名字——呂紀哲,人們一聽果然把他當成記者看待。然而,好景不長,鄉里來了個大改革,一下把他改革到老家去了,從此成了一名平頭百姓。種地,他不想出苦力;搞企業,他沒資金,更沒技術。他越想越苦悶,便打了半瓶白干,買了幾根火腿腸,來了個以酒澆愁。誰知愁沒澆掉,卻弄了個食物中毒。他被送到醫院搶救,又是洗胃,又是灌腸,把他折磨得好苦啊!最后雖然把小命保住了,卻花了兩千多塊錢醫療費。呂紀哲越想越生氣,出院后便去那家食品店,說那火腿腸一定有問題,可店老板根本不認賬。農村買東西從來不開發票,再加上那火腿腸已被他消滅光,沒有證據,空口說白話怎么成?難道事情到這里就算完了嗎?呂紀哲當然不會白吃這個虧,他決定來個“守株待兔”,一定要把證據拿到手。
呂紀哲發現每天晚上10點多鐘,總有一輛機動三輪車出現在那家食品店前。夜色朦朧中,只見店老板從車上卸下幾個沉甸甸的紙箱子,里面裝的很可能就是火腿腸。呂紀哲隨身帶一部傻瓜相機,把這進貨場面攝入鏡頭,又跟蹤那輛機動三輪車到了制假窩點。
這里地處三省交界處,這制假窩點雖然跟呂紀哲家相距只有5里多路,卻分屬兩個省。這讓呂紀哲勇氣大增,因為寫批評稿最忌諱的就是本鄉本土。當官的管著你,你給他臉上抹黑,他可要治得你頭疼。既然不屬一個省,那就沒有后顧之憂了。呂紀哲以打工者的身份混進廠里,把每道生產工序都摸得一清二楚,原來他們是利用收購來的死豬死羊生產火腿腸。他悄悄地把這一切拍進自己的照相機里,獲取了第一手材料。來這里打工的都是臨時工,夜里來,白天走,呂紀哲跟在這些打工者身后出了廠,順利地回到家里,然后開了個夜車,把稿子和照片一起發給省城的幾家報社。此時正值“3·15”打假高潮,幾家報社同時將稿子登了出來。這事很快引起當地政府的重視,組織質檢、工商和公安等部門統一行動,一舉端掉了那個制假窩點。
有了這第一步的勝利作基礎,呂紀哲趁勢將那出售劣質火腿腸的商店告上了法庭,不但那2000塊錢的醫療費得到賠償,連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也得到了補償。報社給他寄來的稿費單一張接一張,稿費加在一起也是個挺誘人的數目。更重要的是,呂紀哲名聲大振,村民稱贊他為民除害,不愧是人民的好記者;多家新聞單位或向他約稿,或叫他提供新聞線索。呂紀哲頓時醒悟過來,我的優勢就在這里,寫稿!這是無本生意,且能名利雙收!
呂紀哲找到了自己的位置,從此成了一名鄉間自由撰稿人。他不但打假,連鄉里巧立名目向群眾收取這費那費也成了他曝光的內容。
二
這天,呂紀哲的姐夫提著厚禮來到他家,說要請他幫忙。呂紀哲說:“我是一個普通百姓,能幫你什么忙?”姐夫遞給他一份材料說:“這個忙只有你能幫得上。”原來,姐夫在鄉政府大門外開了一家小餐館,原想借助這個區位優勢,讓生意紅火起來,誰料鄉政府在他飯店消費只打白條,半年過去了,那白條加在一起足有五六萬元,幾乎把他的小餐館拖垮了。姐夫一惱,把鄉政府告上了法庭。法庭還算講公道,最后判決鄉政府一個月內把所欠吃喝費還清。然而,判決書送達兩個多月了,鄉長仍賴賬不還。無奈之中,他想到了呂紀哲,想借助他的影響,讓鄉政府把錢還上。
呂紀哲把袖珍錄音機往衣袋里一揣,便同姐夫一起來到了鄉政府。
鄉長正好在辦公室。呂紀哲的姐夫問他:“我那些錢鄉里啥時還?”鄉長不耐煩地說:“我們還沒研究呢!”呂紀哲的姐夫說:“法院已經判過了,你們還有什么可研究的?”鄉長眼一瞪:“難道法院能代替鄉政府嗎?”呂紀哲的姐夫反問:“法院判決一個月內還清,難道就不算數了?”鄉長耍開了無賴:“當年毛主席說過,我們一定要解放臺灣。到現在幾十年過去了,不是還沒解放嗎?”呂紀哲插話道:“你說這話太沒道理!現在是法治社會,你是一鄉之長,怎能這樣無視法律的嚴肅性呢?”鄉長站起身要走:“你既然上法庭把我告了,那就讓法庭來找我吧!咱們說不著話,再說也是廢話!”
呂紀哲覺得這鄉長太不講理,便氣憤地說道:“你這哪像個鄉長的樣子?我要給你曝光!”姐夫忙攔住他,對鄉長說:“說實話,我們也不想跟你鬧得太僵,更不想看著法院查封鄉政府。你只要先給點錢,能讓我繼續經營下去就成。”姐夫本是心平氣和地勸說鄉長,不料這話卻把鄉長惹惱了:“咋?法院敢查封鄉政府?它有本事就來查封唄!鄉政府又不是我個人的,扒了賣又能咋著我?”鄉長最后竟指著他的鼻子說:“告訴你,我們鄉政府毀就毀在你這個餐館上,縣直機關和別的鄉鎮聽說你這個餐館很有特色,紛紛到我們這里來檢查、取經,我們鄉的招待費一天比一天多,害得我招架不住。現在你來找我算賬,哼,我還要找你算賬哩!”
呂紀哲覺得這鄉長真是個無賴,心里又氣又高興。只要把他這番話一曝光,無須多加評論,便知道他是什么貨色了。他站起身,掏出小錄音機在鄉長面前晃了晃說:“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,那咱就拜拜了!”鄉長一愣:“你是誰?”呂紀哲姐夫頭一昂,說:“他是呂紀哲!”那鄉長又是一愣,臉上立馬堆滿了笑容,拉住呂紀哲不讓走:“記者同志,我是說笑話哩,你可不能當真呀!”呂紀哲說:“法庭判決兩個多月了,你一分錢沒有兌現,這怎么能說是玩笑呢?”說罷身子一掙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姐夫急忙追出來,小聲說:“我叫你來只是想嚇唬嚇唬他的,只要他把錢還上,這事就了結了。本鄉本土的,我得給自己留條后路哇!”呂紀哲卻沒聽姐夫的,這是個絕好的題材,寫出來定能引起轟動,他怎么能輕易放過。
呂紀哲回到家便動手寫稿,稿子寫好,正要寄往報社,不料姐夫又趕來找他了。姐夫說:“那錢鄉里已經還我了,你那稿子不要再寫了。”呂紀哲很是吃驚:“他這么聽話?”姐夫告訴他說:“我聽說了,那鄉長最近被選為縣后備干部,以后要提拔他當副縣長哩。這時候他最怕的是新聞單位曝光,我讓你去嚇唬他一下,他果然害怕了,先付給我5萬塊錢,余下的等你答應不發稿時,他再還清。”呂紀哲很生氣,說:“我呂紀哲可不是你討債的工具!不管他還不還賬,這稿子我都要發。”姐夫說:“批評稿也不是好發的,發不出來,你不是白忙活一場?”呂紀哲說:“這是很有教育意義的典型事例,怎么發不出來?上次那篇曝光稿,我得了上千塊稿費哩!”姐夫像突然記起了什么似的,忙從腰包里掏出1000塊錢放到呂紀哲手里,呂紀哲推開說:“你這是干什么?把我看成了什么人?”不過,話是這么說,那嘩嘩響的一大卷人民幣還是很有吸引力的。所以,他只是象征性地推讓了一下,便把錢放到桌子上。姐夫說:“鄉長說了,你要是嫌少,可以再給你一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