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前，我帶過一個應屆畢業生，是個大男孩，1米85，蠻帥，笑起來會臉紅。因為分在我手下，我便讓他把座位搬到我身邊，好隨時安排工作及教些專業知識，印象中他很少主動問我問題，都是我找他，然后教給他。我也沒在意這些，因為這樣的應屆畢業生，我見多了。如果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，那么他實習結束的時候，我會按照慣例打個中評。然而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情，提早結束了他在這間公司的實習生涯。
　　
　　那天早上，我到辦公室開電腦，卻怎么都打不開，主機響都不響。我不知道怎么回事，便蹲在地上，搖晃主機，這時候那男孩開口了：“姐，電腦我也不熟悉，所以我幫不了你的忙。”
　　
　　我抬頭看他，他慣例性地臉紅，很局促的樣子，我讓他到樓下行政部幫我借個螺絲刀，我拆開機箱看看。他連忙跑下去，幾分鐘后過來問：“姐，你要梅花口的，還是平口的。”我很驚訝地看他一眼，我要是他，要么直接把幾種型號的螺絲刀全帶過來，要么帶了剛好我需要的，畢竟下樓走到行政部再跑上來挺遠的。
　　
　　我說：“行政的電腦主機跟我們都是一個型號的，你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他又跑了下去，拿回了螺絲刀。因為高跟鞋不方便，我脫了鞋子跪在地上拆機箱。那天穿著短裙，不太好意思直接跪在地上做這些事情，內心是很希望他能搭把手的，便用余光看他。只見他仍然很局促地站著，手腳不知道該放在哪里。我拆開機箱，發現硬盤松掉，上緊之后，開機，正常。松了口氣，費力把機箱歸位。他很好心地問：“電腦好了？”我穿好鞋，回答：“好了，你把螺絲刀還下去吧！”
　　
　　沒多長時間，領導問我他怎么樣。我說，我要一個三個月之內能上手工作的，這孩子我沒把握。公司理所當然地辭退了他。他走的時候問我：“姐，我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時到公司，推后半小時下班，主動幫你擦桌子，幫你倒水，你為什么不跟公司講讓我留下來？”
　　
　　我告訴他，很多告誡職場新人的書里都會講早到公司，晚下班。但這些只是形式，如果你在上班時間都沒辦法把工作處理得漂漂亮亮，那么所有的時間都是在浪費；現在的公司基本都有保潔阿姨每天打掃衛生擦桌子，所以這些你大可不必去做；幫我倒水這些活，你不去做，我的助手也會去做，這是應該的，不作為你工作考核內容之一。
　　
　　他不甘心，哀求道：“我就想找個好單位學習，可以不要工資的，姐你幫我跟領導說一說。”我看著這個單純的孩子，嘆了口氣，我說：“就算你不要工資，公司也要為此支付成本的。比如說我的工作職責之一是帶新人，那么我薪水中的一部分是帶新人的費用。這筆錢你沒拿，但公司付給我了，也是公司聘請你所需要花費的成本。另外，你用的電腦屬于資產，損耗是有費用的，加上每天免費的午餐、咖啡和水果，以及衛生間的卷紙等。這些都是小錢，加起來卻也不少。另外，公司人事是有編制的，你留下，實習生的名額就會少一個，公司衡量了許久，不愿意浪費這樣一個名額，你懂么？”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，雖不愿意，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走掉。
　　
　　后來，另一個實習生是個女孩，復旦應屆畢業生，比我矮比我瘦，平時不聲不響。她從來不在上午問我問題，都是下班前一個小時，拿張單子給我，上面列舉了那一天她不知道的東西，問題不多，大概三四個左右。
　　
　　有一天我問她，為什么每天這個時間問問題。她說：“從早到晚你都有很多工作要做，我中途打斷你，會影響你工作進度，快下班基本上你的工作都處理得差不多了，這時候問會比較合適。”
　　
　　我又問：“那你白天一整天都在做什么呢？”她說：“看書，百度。書上遇到不懂的問題或者專業名詞都先百度一遍，百度沒有才問你，這樣不浪費你的時間，我也能系統地思考一遍。”我贊許地點點頭，說：“百度大多數時候比我全面，但百度有時候也會出錯，畢竟工作是靈活的，是突發的。”
　　
　　一段時間以后，她要求我每次出去開會或者見客戶，都帶上她。我沒問為什么，因為我知道，跟客戶接觸得越多，才能越了解客戶的需求，工作也就能越落地。我們出去開會，我常常要帶筆記本或者投影儀。一般筆記本都是隨行的男同事幫忙提，我自己拿著相對比較輕的投影儀。自從她跟著一起開會，投影儀都是她主動搶著拿，有時候男同事不去，她一手拿筆記本，一手拿投影儀。我要一個過來她也不肯給，她開玩笑說：“姐，你待會兒還要跟客戶斗智斗勇呢，你要保存體力。”
　　
　　一個半月之后，我交給她一個很急卻不是特別重要的活兒，是個調查報告，那個報告深度一般，卻比較花時間，我頭天早上派給她，讓她第二天中午交給我。我估算了時間，一個實習生只要踏踏實實做滿八小時，沒有什么問題的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她就把報告交給了我。我隨口說了句：“這么早。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早點給你，你早點提修改意見，這樣我中午就能給你一個好一點的報告了。”我笑了笑，打開了報告。說實話，以一個實習生的功力，做得非常不錯了。更難得的是，她在PPT里附帶了很多圖片，還很認真地排了版，我問她昨晚做到幾點，她臉紅紅地說：“也就11點多吧。”我點點頭沒說什么，她實習期一結束，我就給她轉正了，還讓公司給她加了薪。之后她一直留在那家公司，職位升得很快，據說現在也開始帶新人了。
　　
　　再文案我現在的助理。一個37歲左右的女人，拿著比我少一半還多的薪水，在這間大公司混著日子，沒結婚，沒小孩，有一套小公寓。從不做飯，愛去夜店，可惜歲月不饒人，眼角皺紋已很深。我交代她寫一個給業務員提傭的申請單，四百字的申請有八個錯別字，還有一句不通順，因為她比我大不少，又是公司的老員工，我不好直接罵她，便叫過來當著她的面一一改好。正準備發郵件給領導的時候，發現文件名還有一個錯別字，“傭金”的“傭”寫成了“擁抱”的“擁”。我邊改邊無語地看了她一眼，沒說話，她不好意思地說：“這要是發給領導，領導非瘋了不可。”
　　
　　她人生前半部分都這樣混過去了，混已經成了習慣，再改會非常困難。她只是一個助理，做好基礎工作就成了。我只會交代她認真點，多檢查幾遍。可是20不努力，30做助理，40做助理，人總不能一輩子都做助理吧？